清夜无尘

文人都爱伤春悲秋,我却来不及停留

欢乐颂

一层厚雾:





云次方把我震碎了,不会写青春恋歌,只能写沙雕合家欢。

龙嘎蔡方一家四口设定

梅溪湖老男人帮无小朋友设定

无年龄设定不要深究

无逻辑,无依据,无文笔,两万字沙雕文……

龙嘎,有一丁点凡×方,棋×昱

雷者误入





方书剑十七岁那年,把家里闹得鸡飞狗跳。当然,鸡犬不宁的就他一个,闹腾的也就他一个。只是少年人挥霍不完的荷尔蒙,让那个平常空空荡荡的家里变得热闹非凡。

考学是件大事,平时不怎么落屋的两个大人,破天荒给自己放了小半年的假,回来兢兢业业做起了家长。

其实,家长们回来对他也没多少帮助,他该上的课还是要上,该过的坎也没人替他过。两个大人回来,无非是给那间房子添点生气,顺便给他添点堵。

方书剑觉得自己这段时间肉眼可见地瘦了下来,他本身也不胖,这一瘦显得整个人伶仃不少。这一切都要归功于郑云龙,郑云龙回来之后就承包了家里的伙食,每天愿意做的就是在厨房里晃荡。方书剑也没见几次烟火气,也不知道郑云龙怎么折腾出来一盘盘奇奇怪怪的菜肴。味道一言难尽,方书剑咬了几次筷子都吃不下去,偏偏阿云嘎还一股脑往他碗里夹菜,啰啰嗦嗦道:“小孩儿长身体,要多吃点。你爹厨艺很不错,专门回来给你当厨师的。”

方书剑夹了一筷子青菜在空中,吃也不是,放也不是,他爸还笑眯眯一脸慈爱地看着他。

“爸……”方书剑把嘴里的米饭全部吞咽下去,往他爸的方向偏了几分,犹犹豫豫小声开口:“你真觉得这菜好吃啊?”

“好吃啊!”阿云嘎眨了眨眼睛。

“……”行吧,方书剑在他爸无比诚恳的目光里选择沉默,关闭了味觉,把他碗里的饭菜一起都给咽了下去。

“吃完了洗碗啊,这些菜都要吃完,不要浪费。”郑云龙放了碗,往椅子上一摊,道。

“我是你们捡来的吗?”方书剑瞪他。

郑云龙掏了根烟在嘴里虚放着,被阿云嘎瞪了眼,又一脸苦恼地放了回去。他磨了一下牙,轻描淡写瞟方书剑一眼,点头:“嗯。”

……如果有可能,方书剑要换人。

“行了。”阿云嘎率先打断两人隔空的眼神斗争,捞了一把方书剑乱糟糟的头,讲:“别逗小孩儿了,你慢慢吃,我来洗。”

方书剑哼了一声,得意地朝郑云龙望,郑云龙挑了挑眉,讲:“你爸腰不好,你忍心?”

此战役最终还是以方书剑失败告终,他气鼓鼓嚼着饭,收拾碗筷往厨房走。阿云嘎白了郑云龙一眼,无语:“有你这样当爹的吗?”

郑云龙伸了个懒腰,讲:“我这样怎么了?我这样挺好。”

也是,阿云嘎看了眼在厨房里哼着歌,把洗碗都洗出花样的方书剑叹了口气,这孩子从小到大总吵不赢他爹,小孩儿忘性快,上一秒的烦恼下一秒就没了,跟个快乐的小傻子一样,也不知道随谁?

其实方书剑很小的时候,还很乖巧,经常奶里奶气地在他们怀里撒娇。那时候他还喊阿云嘎爸比,喊郑云龙daddy。长大后也不知道随谁,张口闭口爸和爹,跟揽着他们的肩膀喊哥一样的语气,没大没小。

“爸!”阿云嘎正思考方书剑的基因问题,冷不丁被他一声惊呼吓到。郑云龙皱眉,头也没回,先问:“怎么了,大呼小叫的,耳朵痛。”

“爹,这儿有蜘蛛!”阿云嘎回头,方书剑举着湿漉漉一双手,慌乱地奔了出来。

这儿有什么?有只猪?

阿云嘎一脸问号还没问出来,方书剑已经率先带着一手的洗碗水扑到了他怀里。他大概挤了不少洗洁精,扑过来的风都带着一股子奇异的花香。阿云嘎后退了好几步,才把惊到不行的方书剑稳住,又小心翼翼弓着腰,怕那孩子沾他一卫衣的洗碗水。

“德性。还往你爸怀里扑,你以为你两岁小孩儿吗?不给他撞飞了还。”郑云龙终于从椅子上站起来,又问:“哪儿?” 

“那儿,水池里。”方书剑颤巍巍举着手指,然后就看着他爹慢悠悠走过去,开了水龙头,水哗啦啦冲了一池子。

“行了,继续洗吧。”他爹关了水龙头,回头时面无表情。

方书剑一脸不信任地看着他,走进厨房的姿势如临大敌,郑云龙出厨房时顺路刨了他一脚,整个人身上都写着嫌弃。

他走出去时,阿云嘎还一脸严肃愣在原地,郑云龙觉得好笑,看着他道:“你还想问猪在哪儿是吗?”

“爹,你不要欺负我爸!”方书剑的声音又中气十足的从厨房里传出来,郑云龙没回头:“好好洗你的碗,这么多话!”

“我要给我哥告状!”方书剑又吼。

“我是你们老子,告个屁的状。”郑云龙吼回去。

阿云嘎在中间叹口气,他揉了揉眼睛,觉得汉语不好也挺好,就很幼稚。




方书剑单方面鸡飞狗跳,他爹偶尔气一气他,他爸又使出摸头杀安抚的日子,在他哥蔡程昱回来之后得到了了一点点的改善。

方书剑十七岁那年,蔡程昱要满二十二岁。方书剑被考学折磨得精神恍惚时,蔡程昱的生活也不怎么好过,他好巧不巧正面临着毕业就失业的尴尬情景。

他没回来之前和家里视频,方书剑顾着家里两个老人一个耳背一个近视,就把他哥一整张脸全部投在了大屏上。蔡程昱当时在寝室,头毛柔顺乖巧,整个脸投在大屏上显得傻气十足。阿云嘎和郑云龙规规矩矩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上的蔡程昱,他爸还一股劲儿让蔡蔡声音大一点儿,场面无比的合家欢。方书剑当时骑在沙发靠背上,一条腿卡在他爸背后,一只脚蹬着拖鞋,差点被这场景逗得从沙发上栽下去。

他哥后来还跟他嘱咐了几句好好学习,他当时笑得前俯后仰,一个字都没听见,就敷衍了事回答了。

中途,他爸问了几句蔡程昱工作的事情,他哥诚实,嗯嗯啊啊半天,愣是一个谎言都没编出来。

“没事。”阿云嘎担忧,郑云龙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对蔡程昱讲:“我前几天看到那啥啥平台在招练习生,你要是养不活自己,也可以去当当小偶像。”

……他哥没接话,他爸到是一本正经点头接话:“嗯嗯,蔡蔡条盘靓顺,比得过那些小孩子。不能唱歌,跳跳舞也可以,开拓开拓视野嘛。”

为了不让他哥继续受到伤害,方书剑果断和他哥说了拜拜。一直到掐断了视频,方书剑都还在为他哥那傻样乐个不停,阿云嘎性质却不怎么高,他叹口气,道:“想蔡蔡了。”

郑云龙又拿了他手机打游戏,低着头慌忙问他:“诶诶,我可以上车吗?”阿云嘎瞥他一眼,点了点头,郑云龙如释重负操作了,又伸了只手过去把阿云嘎的头掰下来放他肩上。

他讲:“想他干嘛,想我就行了。”

……方书剑看着眼皮子底下挨着的两颗头,突然无比后悔刚才掐断了他哥的电话。




蔡程昱回来那天,阿云嘎和郑云龙没去接他。他们有个老年人聚会要去,说什么梅溪湖老人帮的聚会。方书剑没听太明白,追问了几句,可惜他爸跪坐在沙发上一心一意给他爹做发型,没空理他。而他爹依旧沉迷游戏,偶尔抬头和他爸互动一下,整个气场像只骚气的雄孔雀。

方书剑下午有课,准备蹭他爸的车送一段,在家里等得人都快蔫儿了,他爹造型还没弄好。方书剑瘫在另一侧沙发上,滚了几个圈,又哀嚎:“你们是要去见前情人吗?还要浓妆艳抹打扮一趟?你儿子上课要迟到了!”

他爹才大发慈悲赏他一眼,讲:“不要吵你爸。”

阿云嘎像是完全没听到他们的谈话,过了半天,他才从他的个人结界里退出来。他有些沮丧,对着郑云龙的头发摆弄:“你的发型怎么弄不好啊,我怕他们说我毁了你,虽然的确是这样。”

郑云龙长手一伸,揽了他的腰,道:“没关系,我喜欢这个发型,我不怪你。”

方书剑:“……”爸,您即将艺考的孩子上课要迟到了,您知道吗?

最后三人出门时,方书剑更想念他哥的存在了。他爹和他爸两人像两只搞在一起的骚气孔雀,面容精致,身上还暗戳戳穿了情侣装。而方书剑本人,身上套着他爸衣柜里的彩条毛衣,背着书包,头毛蓬松,与他们格格不入。

他爸开车,方书剑下意识就往副驾驶钻,被他爹一手给擒了下来,丢进了后座。

方书剑上课的地点和他爸的路线不完全重合,他爹原本想在半路把他扔下去,被他爸给拦住了,又很稳妥地把他送到了目的地。方书剑也不留恋,开了车门头也不回就跳下去,蹦跶几步又碰到他老师,最后脚步乖顺地跟在一边,慢吞吞往大楼里走。

他老师太高了,走路稳重,衬得旁边瞎蹦跶的方书剑像个没毕业的初中生。阿云嘎朝着车窗外边看了半天,直到一高一矮两人消失在玻璃大楼里,他才收回视线。

“我年轻时候,穿那毛衣也这么gay里gay气吗?”他嘀咕。

“没有,你穿比他好看。”郑云龙说。




家长不靠谱的代价就是方书剑一直到下课,都没接到他哥的消息。他想着,他哥糊里糊涂的,不会在地铁哪儿坐过站,跑迷路了?

他上课走神,下一秒一沓厚书就落在了他的桌子上,嘭的一声响把他吓一跳,手里的手机差点飞出去。等他手忙脚乱把手机放好,抬头就看见贾凡居高临下朝他笑,旁边仅有的几个学生已经收拾好走完了。

方书剑泄气,趴在桌子上,委屈:“你吓死我了,老师。”

贾凡薅了一把他的头发,边往外走边道:“你今天上课都在走神,上一堂课让你正的音也一直没正过来。”

方书剑一把把桌上的东西薅书包里,抱着书包就追上去。“老师,你等等我啊。”贾凡高,腿长,方书剑蹦跶在他身边跟个小朋友一样,贾凡颇为怜爱地又薅他头发。

方书剑把头歪开,抬起头讲:“老师,你不能老这样摸我,不然我会长不高的。”他讲得一本正经,贾凡把手抬起来,也一本正经答:“老师向你道歉,阻碍了你的生长发育。”

“嗯,那这样吧。”方书剑挠着下巴,想了想道:“老师你请我吃饭,我就原谅你。”

贾凡挑眉:“合着你就等着讹我一顿饭?”

方书剑语气可怜:“我爸我爹出去约会了,我哥走丢了,我身无分文,只有你了,老师。”

方书剑其实对身高也没有特别介意,他是他家唯一一个没过180大关的,但他条子顺,不显矮,而且还处在发育期,一切皆有可能。可是他那184的爸,对与187有迷之执着,恨不得踩上恨天高。他爹对他爸很无奈,也无办法,只能顺着。大人们什么事都没发生,但给幼小的方书剑种下了阴影。他常常思考一个问题,他在他爸眼中,是不是矮得跟个小女孩一样。而且更让他绝望的是,年幼无知的他,常常对他爸送过来的小裙子表现出意外的积极性,家里的墙上挂了一大堆小女孩的精致写真。

而后来,他又碰见了比他爹还高的贾凡……

方书剑垫了垫脚,悄咪咪对着走廊的玻璃墙比了比身高,但……无果,贾凡走在里面,把他的影子覆盖得严严实实,影子里连他翘得老高的头毛都看不到。

请方书剑吃饭,贾凡没怎么破费,毕竟一小朋友,也吃不了多少东西。只是方书剑点了一桌子口味重的,看得贾凡直皱眉,方书剑忙着嚼嘴里的食物,头也没抬就向他抱怨起自己那惨无人道的爹。他言辞夸张,什么逼他吃饭逼他洗碗天天忽视他只爱艺术不爱孩子之类的信手拈来,偏偏他这顿饭吃得像饿了个把星期没吃饭一样,要有多惨就有多惨。

贾凡最终眉头越皱越深,一脸担忧地看向他:“方书剑,你过得幸福吗?”

方书剑一口柠檬水差点喷出来,他抬头看见贾凡难过又担忧的眼神,有些讪讪,他手指碰了碰鼻尖讲:“其实,其实他们对我挺……好的,真的。”




这个老师,明明长得这么高,会不会太善良了点。

一直到贾凡开车把方书剑送回家里,方书剑都在想这个问题,他想得太入神,也没人提醒他身高和善良并没有丝毫关系。

方书剑从贾凡车上下来的那一刻,他就看见了他哥蔡程昱。车停在树下阴影里,他哥伏在一辆车的窗前,和司机凑得很近也不知道在讲什么。

“哥!”方书剑掂着脚中气十足一声吼,把正要和他说再见的贾凡吓一跳。方书剑朝贾凡鞠了一个大大的躬,说了声谢谢,就急不可待地跑去了他哥那里。

他哥也被他石破天惊一声吼吓到,抬起头时脑袋就顺顺当当磕在车窗沿上。蔡程昱忍着痛回过身,朝他那活蹦乱跳的弟弟打了个招呼,他弟就飞快地窜上前套住了他的脖子。

“哥,你怎么了?脸这么红。”方书剑不解,他往车窗里看,一帅哥笑起来和他打招呼。眉骨高挑,皮肤很白,嘴唇薄削,笑容维持了几秒就消失了。

这帅哥太不友好了点,方书剑把他哥放在他身后,对着车内那长相冷冽的人一脸敌意。

“行了。”蔡程昱把一脸戒备的方书剑扒下来,弯腰朝车内小哥说了声拜。车内小哥探出头,朝他露出一个笑,道:“你弟还挺护你。”

他张口还想说什么,蔡程昱已经抬手把他脑袋塞回车里,连道了好几声再见。方书剑歪着脑袋,就看见他哥一巴掌把那小哥酷炫的发型弄得乱七八糟,那小哥也不介意,很听话地发动车子绝尘而去。

……

“这谁啊?”方书剑问。

“就,就一朋友。” 蔡程昱拖了自己行李箱就往院里走,方书剑琢磨着他哥通红的脸,越看越不对劲。他刚要起步跟上去,后面车子喇叭就响了,方书剑回头,贾凡举了个书包好整以暇看着他。蔡程昱也回头,看见他弟像只灵活的兔子瞬间蹦过去,取了书包又脚步欢快地跟过来。蔡程昱叹口气,想着他弟这活蹦乱跳不稳妥的性格,到底随了他家那个长辈。

家长约会迟迟不回来,方书剑在客厅里做一字马,身体歪在沙发上看漫画。蔡程昱拿了他爸的一张面膜敷在脸上,盘着腿在手机上噼里啪啦打字。方书剑咧着身体要去看,蔡程昱眼疾手快把手机掐灭了。方书剑切一声,朝他哥翻了个白眼,气鼓鼓又拿了另一本漫画书翻得哗哗响。蔡程昱居高临下把他弟打量了一遍,用脚碰他松垮垮的毛衣袖子,问:“你自己没钱买衣服吗?”

方书剑很轻易地被他换了个话题,他扯了扯自己的领口,朝他哥讲:“我是要继承爸衣柜的人,怎么样,帅吧。”

蔡程昱点了点头,敷衍答:“嗯。”然后又捡起他手机,继续打字。

方书剑努嘴,嘟囔:“再笑面膜都裂了。”

蔡程昱没看他,手机铃声哗啦啦响起来,他从沙发上跳起来,越过方书剑穿了拖鞋就往自己房间里钻。“你好好练昂,我去睡了。”门嘭的一声响,把方书剑隔绝在门外面。

他哥真的不对劲。方书剑想。

方书剑本来相等他爸回来,跟他们分享一下蔡程昱行为诡异,肯定有鬼,但最终没熬过,洗了个澡躺床上就睡了。

阿云嘎和郑云龙当天还是回来了的,大半夜回来的,一点动静都没闹。方书剑大半夜被渴醒,迷迷糊糊爬起来去客厅找水。刚开灯,面前的场景就把他吓得瞬间清醒。

他爸被他爹挤在沙发角落,他爹大概喝了酒,整个脖子根儿都是红的,正歪着头大手扣着他爸的脖子索吻。

四目相对之间,方书剑愣了两秒,又啪的一声把灯摁灭了。黑暗中又是几秒诡异的沉默,最终还是郑云龙先开口,他讲:“开了又关,你要让你爹瞎吗?”

方书剑没再开灯,他下意识在黑暗中做了个举双手的动作,又立马反应过来这是他家他完全不需要像做贼一样。他在黑暗中开口:“你们继续,我喝口水先。”

他的确是渴了,把自己当隐形人摸黑越过沙发,打开冰柜,给自己灌水,一系列动作快速且敏捷。

回去的路上,在他爹目光炯炯的注视中,他一度淡定地同手同脚。等他进了房间,阿云嘎才拍打郑云龙的手臂,轻轻道:“让你不要喝酒,在孩子们面前丢丑了。”

郑云龙哼一声,泄气,把头埋进阿云嘎的颈子里,他喝了不少,被那孩子一吓,脑袋里晕乎乎的。他讲:“哪天把那两毛躁孩子打包扔了。”

阿云嘎闷笑,被他一提醒才想起来:“今天蔡蔡是不是回来了?”

郑云龙把他往沙发里扣,道:“随便吧,你让我躺躺,我头痛。”

方书剑再把自己扔回床上就睡不着了,他翻来覆去好几次,又把手机掏出来,噼里啪啦给他老师打字。

“我爸他们真的太过分了!!!!!”半夜三更的,他义愤填膺打了好几个感叹号和几个大哭的表情包助力情绪。




第二天是周末,方书剑被闹铃吵醒之后,在床上赖了老半天,竖起耳朵听到外面有动静了,才顶着鸡窝头下床,鬼鬼祟祟开门往外探。

万幸,没再让他撞见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他爹围着个围裙在厨房里胡乱倒腾,他哥和他爸坐在沙发上,不知道对着本子研究什么,两个人头凑在一起,神情严肃,活像两个老头子。

方书剑打了个哈欠走出去,趴在沙发沿上往里瞥了瞥,发现是某某平台招练习生的广告和要求。

方书剑:……

爸,哥,你们是认真的吗?

方书剑被他爹捻去洗手间刷了牙,又跑去他爸衣柜里找了件衬衣套在身上。出去时,郑云龙正在沙发上撵人去吃饭,看见他又把他打量一遍,开口:“你别穿了,没你爸好看。”

……行吧。

方书剑郁郁不乐在桌子前坐下,阿云嘎走过去,揉了一把他的脑袋,讲:“嗬!我方方活力四射,漂亮!”方书剑抬起头,抓住他爸的手撒娇:“阿爸最好了。”

郑云龙被他弄出一身鸡皮疙瘩,一爪把阿云嘎盘走了,讲:“饭在锅里,自己盛。”

方书剑对郑云龙的厨艺从来不报以厚望,但看到锅里白花花的面条时,他还是瞬间丢了胃口。蔡程昱帮他把面条盛起来,又给他捞了个鸡蛋,把碗塞到有气无力的方书剑手里。

“很不错了,今天还卧了个鸡蛋。”他讲。

“您要求真高。”方书剑对着面条挑挑拣拣,下不了口,他把头看向他爸的碗里,眼睛瞬间瞪得老大。他气愤:“为啥我和我哥的鸡蛋是直接煮在里面的,爸就是煎好的?还是爱心?”

郑云龙抬头:“他是你爸。”

方书剑据理力争:“我是你儿子。”

郑云龙面不改色:“那不重要。”

方书剑:“……你们真的是为了我回来的吗?”

“嗯?”郑云龙满脸疑惑地看向他,“谁说的?我和你爸休假啊,回来休息休息。”

方书剑:“……”

“行了,吃饭了。”蔡程昱敲了敲方书剑的碗,安抚他的傻弟弟。方书剑咬着筷子,环顾饭桌一圈,他爹吃个面条都一脸暴躁,他爸一脸幸福,他哥面无表情。方书剑悲痛欲绝,他家的味觉到底怎么了?被龙化了吗?

方书剑视死如归下了筷子,一口面还没塞嘴里,门铃响了。

“去开门。”郑云龙碰了碰方书剑的膝盖。“这么早会是谁啊?”阿云嘎往外看,方书剑也想知道,大早上谁来他家串门,他嗦了一口面条去开门。门刚开他就愣了,一口面嚼都没嚼全部给咽了下去。

“老……老师?”外面是贾凡,方书剑满脸不可思议,又往他身后看了看“您怎么来了?”

“谁啊?方方。”阿云嘎在后面问。

“额……”方书剑挠着脑袋,不知道怎么回他爸:“我……我老师。”

贾凡太高了,穿得又格外正式,带着大框眼镜居高临下看他。而方书剑套着他爸的大码衬衣,踩着拖鞋,被衬得像只惊慌失措的花栗鼠。

“您,您怎么来了?”方书剑问。

“方书剑,你堵门口干嘛?让你老师进来啊。”他哥在身后说。

贾凡伸手摸他毛茸茸的脑袋,讲:“别怕啊,我来家访。”

私教老师也要家访吗?方书剑满头问号,他一脸懵逼把贾凡放进去。

“这,这我老师,贾……”

方书剑给他们做介绍,但他话还没说完,他爸已经从座位上站起来,一脸热情地朝贾凡招呼:“快进来啊,我的小棉被,快,你坐那边儿,这边是年轻人的领域。”

方书剑:????

不仅方书剑懵,贾凡也懵,他眨眼喊:“嘎子哥?大龙哥?”

方书剑:????

蔡程昱也懵:“贾凡哥?”

方书剑:你们怎么都认识?我这算什么辈分?

“吃了吗?”郑云龙问。

贾凡默默在一旁坐下,惊魂甫定摇头,蔡程昱很是自觉地又去锅里面捞了一碗面条给他,没有鸡蛋,就几根小青菜浮在上面。

“比较寒酸。”郑云龙假客气。

“大龙做的,大龙厨艺特别不错,你尝尝。”阿云嘎是真热情。

方书剑:……

方书剑默默在贾凡旁边坐下,他对着自己碗里咬了一口的鸡蛋犹豫了半天,最终碍于卫生问题,没有夹给他老师。

“你们怎么都认识?”方书剑又咬筷子,下一秒就被阿云嘎敲痛了手背。他啧一声,眼睛红红去看他老师。

贾凡实话实说:“我和你……爸爸们,曾经做过同事。”

“凡凡是我最亲爱的梅溪湖小棉袄。”阿云嘎得意。

“嗯。”郑云龙点头,无甚表情:“他是你爸的大棉被。”

方书剑又看向蔡程昱,贾凡朝他干笑了会儿,讲:“我和你……哥哥合作过,在他学校里头。”

方书剑:“……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郑云龙瞥他一眼,讲:“你好好学习就行了,不需要知道。”

方书剑:“……”

贾凡薅他脑袋安慰:“我比你好不了多少,我也不知道我学生和搭档竟然都是我前同事的儿子?”他一脸懵地看阿云嘎:“嘎子,大龙,你们瞒得太好了吧。”

阿云嘎无辜:“我们没有说谎啊,我知道你帮了蔡蔡,还专门把方方送你那儿去的,他快要考试了,我们最相信你。”

郑云龙点头:“嘎子说得对。”

方书剑插话:“爸,你们不是闭着眼睛从广告传单上随便给我报了个班吗?”

郑云龙像看个傻子一样看着他,方书剑突然福至心灵,感动得鼻子一酸,他站起来站阿云嘎身后,蹭他爸的肩膀。他撒娇:“爱你爱你爱你爱你。”

他爸捏他肉呼呼的小脸,讲:“我也是,爱你,永远。”

蔡程昱低着头很乖巧地在颅内帮他弟缕清这摊狗血剧情的辈分关系,又被他弟腻歪得打了个寒颤,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抬头朝他郑云龙讲:“我也爱你,爹。”

郑云龙面无表情回他:“谢谢,我爱你爸。”

贾凡:……

我是贾凡,你们是真烦。

“你怎么突然来了?方书剑上课不听讲吗?没事儿,他胖肉厚,你随便揍都可以。”郑云龙把话题扯回了正题,虽然听起来不是很靠谱。

贾凡挑了挑碗里的清水面,又看了眼方书剑细细一根小胳膊,又联系到方书剑最近跟被虐待一样的反应,他思考了一会儿谨慎开口:“那个……大龙哥,方方马上要考试了,压力也大,你们……也多关心关心他。生活啊,心理啊,都多关注一下,孩子还小,身体和心理都在发育,一顿三餐不能太……苛刻,不,不能太随便,额,就还是要稍微重视一下。”

方书剑很绝望地捂住了自己的脸,他无比后悔在大半夜朝他老师添油加醋控诉他的家长……虽然他老师很善良,虽然他老师很好骗,但……谁能想到他老师会突然来家访?还是他爸和爹和哥的老同事?

郑云龙用筷子敲了敲方书剑的桌子:“怎么回事儿你?”

阿云嘎却很震惊:“方方,你觉得大龙daddy做饭不好吃吗?”

方书剑:“额……”

蔡程昱低着头没忍住笑,在一旁肩膀直抖。

这么多年,贾凡的第一次家访并不算顺利,甚至称得上惊悚。再没有什么比他脑补了一对凶恶薄情的父母和一个小可怜方书剑,揣着满满正义上门,结果开门四张脸都是熟人的场景更让人惊恐了。

他也很有幸吃了一顿曾经阿云嘎吹得只应天上有的人间哪得几回闻的,郑云龙做的饭,虽然是简简单单一碗面条,但贾凡却再也不想吃第二顿。

他忽的明白了小男孩的处境,却又再开不了口去破坏阿云嘎的迷之自信以及迷之自豪。他走的时候,意味深长拍了拍蔡程昱的肩膀,蔡程昱向他抱了抱拳,表示还好。但除此之外,也并不是没有收获,阿云嘎给他塞了满满一手远道而来的风干牛肉以及一个迷之用力的拥抱。

方书剑趁机想跟他溜出去,被蔡程昱薅了后颈动弹不得,贾凡薅他脑袋,讲:“乖哈,我们明天见。”

被留在家里的方书剑,经历了人生中第一次男高音三重唱般的批评。他爸一脸难过地问他:“daddy的厨艺真的不好吗?我觉得挺好吃的呀,超香。”他爹在一旁点头,讲:“等你爸说完,去把碗洗了。”他哥还好,在一边没止住笑,偶尔发出协奇怪的声音添油加醋。

方书剑:“……”我才是快要高考的孩子好吗?我不应该是这个家的主角吗?爸,你为什么一早上就只抓住了我嫌我爹厨艺的点?

及此,方书剑把想和他爹分享的蔡程昱古怪行为忘得一干二净。




蔡程昱回来之后,方书剑也没享受到多久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的家庭生活,他爸和爹也不算是完全休假,每天都要出去跑跑小活,他哥闭门思过,在毕业论文的海洋里尽情徜徉。方书剑唯一的收获是,他爸心疼他瘦得太快,放宽了他的零花钱。方书剑也没啥大需求大消费,偷偷买了箱红糖麻花回家屯着,只是刚搬回去就被他哥抓了个正着,全部没收完了。

方书剑小时候长过蛀牙,每天在家里疼得哇哇大哭,搞得阿云嘎心疼不已,而郑云龙心烦不已。后来郑云龙就完全没收了他所有的小甜食,从根源杜绝牙齿隐患。

被没收小零食之后的方书剑过得浑浑噩噩,可能是在长身体的缘故,他常常半夜饿醒,游神一般跑冰箱找吃的。蔡程昱熬夜熬得凶,方书剑好几次碰到他窝在沙发上对着手机笑得一脸傻气。

冰箱里除了瓶瓶罐罐啥都没有,方书剑叼了根玉米肠瘫沙发上,找他哥哭诉:“哥,我们点个外卖吧。”

蔡程昱头也没抬就给拒绝了,讲:“你还小,要饮食均衡,深夜不能暴饮暴食。”

方书剑欲哭无泪,他望着模模糊糊的顶灯,讲:“可是我还在长身体。”

蔡程昱忙着和手机相亲相爱,方书剑瘫了半天都没分来一个眼神,方书剑绝望,从沙发缝隙里把手机扣出来,又去半夜骚扰他爸的小棉袄。

“老师,我好饿啊。”他发过去。

很快那边就回了消息,没啥信息,就六个点,代表沉默和同情。

在那天早上那个乌龙之后,方书剑恢复得很快,甚至更开心,他老师竟然是他哥他爸他爹的老友,那他算不算走了后门?而且,后来贾凡明显对他更有耐心,还经常给他带一些吃的东西。

贾凡却难受了好一段时间,看到方书剑在他面前蹦跶的时候,他就会捂住眼睛,很无奈:“我……你先别在我面前蹦跶,我还要消化消化。”但挡不住方书剑热闹的性子,发生啥事儿也跟没事人一样,贾凡看见他时身上那股别扭劲儿也慢慢过去了。

总的说来,方书剑的考学之路在家里还是十分受重视的,他爸天天检查他的作业,他哥忙着跟他分享自己忘得差不多的艺考之路,被贾凡那次提醒之后,阿云嘎每天大晚上陪着郑云龙看美食节目,他爸开始慢慢倒腾起营养餐。虽然味道一言难尽,但方书剑还是假装被他爹的厨艺惊艳到了,他演技还不错,宽慰了他爸那颗玻璃心。除此之外,贾凡也给他加了好几次餐,虽然没胖回来,但也不至于半夜饿醒,像游魂一样吓到他哥。

方书剑的课程很紧,每天学校,补习班,家里来回飞奔。少年正在发育的身体,时时刻刻崩成一根漂亮的弦。他有段时间学到魔怔,不是在地铁站里跳舞,就是立在家门口发呆。阿云嘎半夜进他房间,还发现他在睡梦中嘀嘀咕咕,身体从床头蹦到床尾。阿云嘎找郑云龙叹气,讲这孩子是不是压力太大,最近傻里傻气的。郑云龙打了个哈欠,关掉了床头灯,讲:“正常,随你。”

不过在方书剑忙碌之余,他还是在自己的日记本上记了一笔,他哥蔡程昱真的不正常。他哥没在家待多久,就又投入了学校的怀抱,有人大半夜来接的他。又是那高冷小哥,混不吝的,一身痞气。他时间选得好,送回来接出去,大人都不在家。方书剑想着,下次一定要敲打敲打他爹,他哥真的很不正常。

随着艺考的临近,严寒铺天盖地而来,方书剑的小身板被冻得哆哆嗦嗦。阿云嘎给他套上了好几层衣服,恨不得把他包成一颗臃肿的橘子,于是方书剑就成了他们班最闪亮的那颗崽儿。贾凡看到他就忍不住发笑,方书剑被他笑得异常窘迫,贾凡宽慰他:“没,我笑你爸这么多年也没改掉对胡萝卜的喜爱。”

再冷一些的时候,郑云龙就开始天天犯困,时常瘫在他爸身上,像一条正进入冬眠的蛇。阿云嘎盘着腿在沙发上看纸质报纸,这样的古董习惯维持了好多年。郑云龙眯着眼睛仰视他,又用手指去戳他的下巴,道:“嘎子,你还要胖一点才好摸。”阿云嘎耷下眼皮看他:“我硌着你了?”郑云龙眯着眼睛笑:“胖一点手感好。”

方书剑坐在另一侧沙发,很适时地咳嗽了一声,提醒他爹不要越过尺度。郑云龙买账了,偏过头给了他一个你很多余的困倦表情。

方书剑:……我知道你们不想三人行,但大学才开始住校,所以我在努力考大学。

他爹要的二人行没等到方书剑考大学,就让他一人独徘徊了。他那天补文化课,刚出校园就看见贾凡开了车窗朝他打招呼。方书剑指了指自己,贾凡点头,方书剑才一脸懵走过去。他文化课下得晚,平时他阿爸开车接他,方书剑朝四周瞟了瞟,没看见他爸的身影。

“别看了,你爸让我来接你。”贾凡说。

方书剑满头问号,贾凡解释:“大龙带着嘎子出去了,让我照顾你两天。”方书剑打开手机,就看见他爸早上给他发的无数条微信,他捡了两条有用的信息看。天太冷了,他爹提议去彭浪屿故地重游,顺便也散散心,他爸爽快答应了,并把方书剑的生活安排得妥妥当当。这种时候,他爸的小棉袄也派出了用场。

方书剑:……

虽然方书剑心里情绪古怪,但跟着贾凡也没啥坏处……是吧。方书剑低着头吐槽他爹的不厚道,贾凡在等红灯的时候把摁亮的手机屏幕给他看。他爹发了条朋友圈,照片上他爹跟他爸两颗头挨在一起,两人都是一脸严肃做作的表情。他爹写,某人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带他来回顾青春。贾凡点了个赞,很格格不入地评论:“嘎嘎哥还很年轻,不老。”其余的,全是一长排没有感情的“惹。”方书剑没怎么见过这个字,但他无师自通地明白了这个词表示的深刻含义。

“你们共同好友这么多啊?”方书剑问。

贾凡把手机收回去,红灯转了绿灯,他点头:“梅溪湖男人帮。”

“你不嫌他们啊。”方书剑又问。

“挺好的啊,他们感情那么好,我可羡慕了。”

方书剑:“……惹。”

方书剑的艺考到来,比他阿爸阿爹还紧张的是他的贾凡老师。他班上上带了好几个崽儿,又送医院又缝裤子的,搞得几个皮孩子天天喊他凡妈。贾凡操心不过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那些孩子的家长察觉过意不去,天天让孩子搁他那儿送老家特产。方书剑也悄悄把他哥没收的红糖麻花偷了出来,送给他老师。郑云龙和阿云嘎回来之后,邀请过几次贾凡去家里吃饭,贾凡都给拐弯抹角拒绝了。方书剑偷笑,他趁人不注意,悄悄潜进贾凡办公室里,鬼鬼祟祟问他:“老师,你不是被我爹的厨艺吓到了吧。”

贾凡欲言又止望他一眼,最终没说话。方书剑回家之前,贾凡把他喊住,给了他几袋东北大米,让他回家给他爹煮。方书剑收下之后立马藏书包里,做贼心虚往四周瞟。贾凡拍他脑袋:“你做贼呢,心虚啥?”方书剑瞪着眼睛朝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小声讲:“老师,你不能因为你是我爸的小棉袄,就明目张胆的给我开小灶。他们要知道我是你最爱的崽儿的话,他们会吃醋的。”

贾凡:“……你多想了。”

方书剑在四面八方的关心和嫌弃中度过了他的冲刺阶段,他出了考场都不太记得考试表现怎么样,只记得考官慈眉善目的笑。他跟着拥挤的人群往外走,出校门就看见他爹张大嘴,被他爸挽着手,两人一个比一个紧张地看着他。方书剑朝他们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笑脸,两家长的紧张感瞬间松弛,他爸一激动,转身蹦到了他爹大张的怀里。

方书剑:……

下一秒他爸才想起他,伸手把他捞了过去,将他挤在两人中间。但说实话,方书剑虽然笑得很开心,但他并不是很想三人行。为了庆祝他过了一劫,郑云龙大发慈悲带他去吃了顿他哥最爱吃的油爆虾。当然,他爹只点了他爸最爱吃的菜,这都是后话。

直到半夜,方书剑躺床上,考试的紧张感和兴奋劲儿才后知后觉地涌上来。他活了十几年都没用那么规矩的姿势趟床上过,血液一声一声撞在心脏壁上,如雷轰鸣。蔡程昱来的短信把他从这样的状态中拯救了出来,他哥给他发:“弟,明天要考试了,不要紧张,加油!”

方书剑立马就回到了人间,他翻了个白眼,噼里啪啦打字回去“您真是我亲哥,我今天考试好吗?”那边笑得前俯后仰,讲:“开个玩笑逗逗你,别紧张了,我相信你。”

“你们早放假了吧,你咋还不回家?上大学这么自由吗?爸还给我设门禁。”方书剑郁闷。

“等你成年就自由了。”

“你在哪儿?”方书剑问。

“朋友那儿。”那边很快回信息。

朋友?朋友!方书剑之前存档的记忆瞬间苏醒,他哥不对劲!他瞬间警惕起来,问:“那个之前接你送你的黑道小帅哥吗?”

可惜他从床上弹起来捧着手机等半天,他哥一个字也没给他回。他哥绝对有问题,方书剑心想。最后结束方书剑一天鸡血的是他老师的短信,他老师说:“祝贺你开启新的征程,以后要加油呀。”

方书剑回过去:“哥,你是群发的消息吗?”

那边很快回:“没有,我方方当然是最特别那个崽。”方书剑看到消息嗷一声,像烫手山芋般丢了手机,迅速把自己塞进了被窝里。

“方方怎么了?我都听见好几声了.”阿云嘎把看过的报纸叠好,一脸担忧地朝发出奇怪声音的小儿子房间里看。

“考傻了吧。”郑云龙拎了灌啤酒过来,在沙发上大喇喇坐下。“别管他了,我好困。”




方书剑艺考结束之后的日子就要轻松很多,每天定时定点去学校报到,回家睡觉,两点一线规矩得很。蔡程昱寒假没回家,他定完论文大纲接忙不迭跟着学校的老师去了一家剧院实习。阿云嘎想去看他,蔡程昱很果断地拒绝了,带他的前辈是他爹的好朋友,他不想因为这缘故被特殊照拂。阿云嘎给他点赞,方书剑一脸疑惑:“爸,你们到底散落了多少好朋友?”阿云嘎掰着指头算了算,最后耸肩:“一梅溪湖的老朋友。”

又是梅溪湖?这世界到底还有多少方书剑不知道的梅溪湖传说?

方书剑拎了几袋风干牛肉去找贾凡,他班上又多了一茬儿毛头小子,方书剑看着他们突然有了过来人的心酸感。方书剑去贾凡办公室等他,很自觉地将牛肉干开了封,一点点往嘴里嚼。贾凡进来时他正在放空,就剩小脸一鼓一塌,像只贪吃的竹鼠。贾凡用书拍了一下他的脑袋:“怎么了,小家伙?”

方书剑抬头,问他老师,那个某某特有名的剧院的凯叔叔也是你的老友吗?

贾凡放了书,答:“对呀,梅溪湖的站长,你卡比兽叔叔。”

“梅溪湖到底是什么?”

“梅溪湖啊。”贾凡想了想,笑道:“我们的梦中小屋。”

“这么厉害吗?”方书剑沮丧。

贾凡摸他的头,安抚:“没关系,方方也会遇见自己的梅溪湖,也会遇见自己的梅溪湖男孩帮。”

“我好喜欢音乐。”方书剑说。

贾凡笑:“我也很喜欢。”




过年的时候,城市赶上一场大雪,把街道覆盖得严严实实。方书剑因为穿着凉拖去雪地里撒欢太久,最终光荣感冒。他有气无力在家里摊着,几个朋友在微信上喊他出去浪,他连回他们的力气都没有。他哥很无奈,帮他熬完姜汤又费心费力来喂他。方书剑红着鼻子朝他哥傻笑:“蔡蔡,谢谢你昂,爸爸和爹地都不好,只有哥哥好。”

蔡程昱无语:“你是感冒了,还是醉了?”

方书剑晕乎乎傻笑,他的脑袋犹如烧坏的处理器,对他哥的话辨别无能。蔡程昱摇头,语重心长:“方书剑,你要成为成熟的音乐剧演员,不能太傻。”

方书剑觉得自己感冒后,心理都脆弱了好多,具体表现为他更黏他爸。他爸把他包成了个圆滚滚的小笼包,他爸走哪儿,他就跟哪儿,他爸停下,他就停下。阿云嘎回头搓他的小脸,讲:“方方今年多大了哦,还是个小朋友。”方书剑就糯乎乎喊一声爸比,把旁边路过的蔡程昱肉麻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对于小儿子突如其来的黏糊,阿云嘎很受用,郑云龙却像只被占了窝的猫,一脸戾气。

而因为方书剑这一场感冒,贾凡第二次踏入了他家的大门。方书剑窝在被子里朝他撒娇,让他来的,他说你学生都快半死不活了,老师都不来探望探望。贾凡礼貌,来的时候给方书剑两家长带了礼物,一本很厚的相册,关于梅溪湖的。

阿云嘎很喜欢,郑云龙也很喜欢,他们围在沙发上看,阿云嘎一个一个跟他们指,这是你们卡比兽叔叔,这只惊吓过度的花栗鼠是贾凡,这个是唱歌很牛表情包也很牛的马佳,这个一脸老相的是隔壁王姨,还有,哦深深,我的深深,这是我的小可爱深深!

方书剑因为感冒反应慢了点,花花绿绿的照片,他只看见他老师坐在塑料凳子上委委屈屈掉了一颗眼泪。而蔡程昱更快抓到了重点,他啧了一声,讲:“爸,你们的胳膊是被万能胶黏在一起了吗?”郑云龙不要脸地点头:“嗯,没分开过。”

方书剑坐在他爹和爸中间,被挤得迷糊糊的,差点喘不过气。他老师伸了一只手把他拽了出来,那两人又无缝隙黏在一块儿追忆往昔。方书剑朝贾凡伸手,问:“老师,我爸他们都有礼物,我呢?”

约莫晕糊涂了,他招人索要礼物,却捏了个拳头过去。贾凡觉得好笑,哄小孩一样把他手指掰开,讲:“你也有的。”

方书剑低头看,他手里两颗奶糖,一颗大白兔一颗金丝猴。

“专门用来哄小孩儿的。”贾凡说。

病来如山倒,方书剑感冒了好几天,他不愿去医院,最后烧得糊里糊涂,被他爹拎着最终还是去医院挂了水。

身体恢复后就到了春节,城市那场久违的大雪完全消失得无影无踪,街边的灯火亮起来,照亮每家每户狭窄的喜怒哀乐。方书剑家年味还算浓,四个人开着电视围着饭桌也挺热闹。阿云嘎和方书剑不能喝酒,举着可乐和牛奶互相敬。蔡程昱和他爹拼酒,两人明明都没喝多少,脸红得跟灌了二斤似的,像两只煮红的油爆虾。郑云龙还好点,他头歪在阿云嘎身上,整个人被抽掉了骨头。蔡程昱整个人完全晕掉,迷糊糊向下撞着脑袋。方书剑无奈,揽着他哥的肩膀把他送到沙发上歪着。他哥将醒未醒迷瞪着眼看他:“方书剑!你知道我的酒量了吗?”

方书剑在心里冷笑出声,呵,你可真是个成熟的歌剧演员。但他表面附和,直点头,是的,您比郑云龙还能喝。蔡程昱又呵呵笑起来,方书剑跟着他乱抓的手帮他找手机。蔡程昱着急:“我手机呢?我要找龚子棋。”方书剑拿着手机的手就顿住了,脑袋里的八卦神经忽的竖起来,他问:“哥,龚子棋是谁啊?”

他哥没回答他,方书剑在他面前晃了晃手机,骗他:“你给我说,我就把手机给你。”蔡程昱愣住:“龚子棋?龚子棋谁呀?”他伸手去拿手机,方书剑很敏捷躲过了。蔡程昱拿不到,语气绵绵软软诚实讲:“我男朋友。”

方书剑:!?

方书剑脑袋中就是那么晴天一霹雳,他哥都把手机抢过去了,他还在晃神。他下意识回头望,他爸正慢吞吞给他那四体不勤的爹喂饺子,并没有顾到这边两个孩子。方书剑松下一口气,再转头就看见他哥正给那某某某播语音电话,他又是一激灵,眼疾手快把手机抢了,掐断了语音。

“哥哥诶,你可让我省点心。”他惊魂甫定,拿了沙发垫子盖他哥脸上,讲:“哥,晚安。”然后看着蔡程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蔡程昱有男朋友了?方书剑帮他爸清碗的时候,都没反应过来。阿云嘎把举着满手泡沫戳他脸:“你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方书剑忙不迭摇头:“没没没,没事儿。”

我可真是个小机灵崽儿!方书剑在心中表扬自己。

晚饭后,两个家长坐在沙发上看春节联欢晚会,方书剑盘着腿忙着抢他班群里的红包。抢了会儿又觉得没意思,他手气很差,每次连个零头都抢不到。在几个群里说了新年快乐之后,他才趿拉着拖鞋把他哥拖进了房间,又向他两个爸道了晚安往自己房间里钻。

他钻在被窝里,想着他哥的骚操作,越加觉得惊惶。他哥恋爱了?……还是男朋友?和那个冷脸小哥?前两天他爹还在跟他爸抱怨,说他两学生时代就看对眼了,怎么孩子都要毕业了还没开窍?当时方书剑插嘴,说不定呢,他可能谈了没告诉你们呀。现在的方书剑只想穿回去,捂住年幼无知的方书剑的嘴。

怎么偏偏被我奶中了呢?

方书剑在被窝里打滚,贾凡给他来了电话。他接了,无意识偷偷摸摸喊了声老师。那边也愣,方书剑你做贼呢,这么小声干嘛?

方书剑蒙在被子里,超小声讲:“我心虚。”

贾凡:……怎么了?

方书剑从头到尾把他哥恋爱的事情,一五一十添油加醋全给抖落了出去。贾凡在那边思索了几秒,讲:“我知道啊。”

方书剑:嗯?!!!

贾凡皱眉:“很久了啊,我以为你们都知道。”

方书剑:……

贾凡继续:“我之前和你哥合作过好几次,蔡蔡那时候还小,上大一点的台子都会紧张,他的每一次演出子棋都会去看。”

方书剑:“……所以这个家,真只有我一个人独徘徊吗?”

贾凡哈哈大笑,安慰:“方方还小嘛,还是个小孩子。”

说实话,方书剑对他哥悄咪咪背着他爸和他爹谈恋爱没什么意见,而且他在得知这消息的一瞬间就自主选择了他哥的阵营,帮他继续瞒着两个大人。方书剑只是很疑惑,在阿云嘎郑云龙两个几乎贯通南北艺术圈的梅溪湖男人帮网络中,他哥究竟是怎么把这个消息捂了那么多年,一点风声都没漏。而他当年逃课去麻花厂,明明行程安排得天衣无缝,但事情发生还没到一天,他爹他爸就赶来对他进行混合双打。

“可能,因为他们没承认过你两是他们儿子吧。”贾凡安慰。

方书剑沉默半晌,道:“我该高兴吗?老师。”

这个跌宕起伏的大年夜,最终结束在话痨方书剑的碎碎恋和贾凡一个数量不低的红包中。零点钟准时响起来的时候,方书剑打了个哈欠,捂在被子里很小声地讲:“新年快乐哦,老师。”

贾凡回他:“新年快乐,小朋友。”

刹那间,焰火照亮整个城市,寂静的夜变得热闹又喧嚣,城市里游走奔波的人得到了短暂的休憩,他们同时望向窗外,每个人都藏着难以言说的心事,也在某一瞬间感到幸福。

郑云龙被电视里跨年的钟声吵醒,他从阿云嘎的腿上爬起来,转头又去亲阿云嘎的眼睛。他说:“新年好,嘎子。”阿云嘎挥手把他扒下来,道:“别挡我,我要看最后的民族大联欢。”郑云龙瘪了一下嘴,伸手强硬地把阿云嘎的头掰过来,去亲他的嘴。

“别看民族大联欢了,没我好看。”他说。

阿云嘎被他逗笑,身体直颤,他亲回去,口齿不清讲:“新年好啊,大龙。”




大年初一,方书剑最先起来,不是因为他作息多么健康,只是他忘了还蔡程昱手机,大清早的闹铃吵得他头痛。他跑去蔡程昱房间时,他哥还没醒,只是脸上吓人的红终于退了,整个人乖乖巧巧握在被窝里。

方书剑蹦到床上蹲着,用手捏他哥的鼻子,手指刚用力,他哥就睁开了眼睛,反倒把方书剑吓了一跳。

方书剑在蔡程昱面前晃了晃他的手机,又摁开,屏幕上好几个未接电话。方书剑挑眉,眼睛发光,神态诡异。蔡程昱炸着满脑袋头毛,从床上坐起来,伸手把手机拿了,解了锁低头啪啪打字。

“哇,你真的不打算告诉我吗?”方书剑泄气。

蔡程昱抬头不解:“告诉你啥?”

方书剑朝他屏幕上瞥了瞥,讲:“那个,就那个冷脸小哥。”

蔡程昱点头:“我昨天不给你说了吗?”

方书剑惊讶:“醉了你都记得?不对,你就真的承认了?”

蔡程昱一本正经:“有什么不承认的。”

“那你不给爸他们说?”

“我又不是小孩子,给他们报备干嘛?”

“……原来你是这样的蔡程昱。你就不怕我给爹他们告状?”

蔡程昱发完了消息,抬头瞥方书剑一眼:“你要说早说了,现在也不是你来喊我,郑云龙该踹门了。”

行吧,老云家的人都不平凡。方书剑在自己被震碎之前,发出了最后一声感叹。

新年伊始,阿云嘎斥巨资给一家四口添置了新衣服,两橘两红,四个人走在街上那就是水果摊成精,招摇又刺眼。郑云龙欣然接受了,蔡程昱见怪不怪,就方书剑穿上之后开始怀疑自己的时尚造诣。

亮色就是有活力,有活力就是年轻,他爸说。他爸的理由很饱满,但方书剑还是很想摆手,讲阿爸我本来就很年轻,不需要更年轻了。

托方书剑考学的福,他阿爸阿爹把这一年的春节都全腾出来,过了一个热闹的春节。这年家里的客人还挺多,方书剑每天都要被他爹使唤端茶倒水之类的,忙得晕头转向。不过家里来的那些客人,方书剑还是叹为观止,比如他艺考的面试老师,带他哥实习的大前辈,他歌单里的作词人,他在电视上看到的被老天吻过嗓子的歌手,以及方书剑的老师等等。

方书剑目瞪口呆,他在休息空隙拉住他哥问,咱们家这么厉害的吗?他哥也有点愣,他到是听郑云龙喝醉了吹过,以为只是商演友谊,没想到他们联系这么热络。

家里最吵那天是方书剑最爱听的那两个歌手到访的时候,方书剑开的门,他目光一上一下转了两趟,嘴张得老大。下一秒,他爸已经伸手把他往旁边一薅,弯腰抱住了那只小的,用格外腻歪的声音喊:“哦,深深,我的深深,你终于来了。”

方书剑肉眼看见,那个高个子的脸瞬间变黑了,他咳了声,讲:“深深我们走。”

深深被他爸捂在怀里,他爸讲:“深深昂,深深,我特别希望你委婉地拒绝王晰。”

这什么NTR现场?方书剑下意识回头看他爹,郑云龙咬着一个番茄,面无表情朝他们打招呼。

后来又来了两个方书剑非常喜欢的歌手,以及他拎了好几大袋子礼物的老师。赶在晚饭点儿过来的,郑云龙拧着眉毛问:“你们故意来蹭饭的吧。”其他人都一脸你懂的,只有贾凡忙摆手:“不不不,你误会了。”

不过那顿饭也没劳烦郑云龙的大驾,方书剑一脸懵地看着几个大人自封了家政三人组,然后占领了他家的厨房。而郑云龙坐在自家沙发上,姿态大摇大摆反成了尊贵的客人。而阿云嘎也没闲着,他和深深挤坐在一窝,忙着和厨房里的王晰斗嘴。方书剑擦亮了眼睛,即使他听过好几次他爹讲他们的梅溪湖季度游,到现在他也没啥真实感。

“我爸他们有这么大佬吗?”他站在一边悄悄问他老师。

贾凡笑:“嘎嘎哥大龙哥都很会唱,他们是音乐剧里绝对的明星。”

方书剑发愣,活了十八岁才知道,我阿爸阿爹原来是大佬。

他隔壁王姨川叔和琦琦的厨艺真的很棒,这是方书剑那天留下的唯一真切的记忆。热闹散尽后,方书剑眼睛红红,他阿爸也眼睛红红。他爸是舍不得那搅和的盛会,幸好有他爹安慰,才没让有眼泪掉下来。方书剑没人安慰,他只能去吵他刚走不久的老师。

“老师,我忘记找他们要签名了!”他委屈得差点哭出来。

贾凡讲:“没事儿,你要谁的,我这儿都有。”




转春之后,上一半年的热闹就再没有了,他爸他爹又转身投入了他们那永无期限的艺术事业中。他哥回到了学校,在考研、工作以及毕业论文中忙成了旋转的陀螺。就方书剑一人最闲,他每天学校,他老师那以及家里三点一线重复操作。

方书剑文化课的压力不大,他爸怕他闲着,也不知道从他哪条人脉线里找了三小朋友介绍给他。小朋友和方书剑差不多年纪,小脸蛋儿个顶个的漂亮,嗓子也个顶个的漂亮。阿云嘎和郑云龙都太忙了,长手一挥把四个小家伙打包赠给了贾凡。

方书剑无语,吐槽:“你们梅溪湖男团就这样使唤我老师吗?说好的团魂呢?”

阿云嘎举出一根手指:“奶孩子,最会的还是你大龙daddy,但我小棉袄也还不错。交给他,我放心。”阿云嘎很放心,但方书剑挺不放心的,那群小家伙一个比一个皮,他老师偏偏还很有耐心,像对待小白杨一样,一颗一颗掰正。日子吵吵嚷嚷的,乐趣到是有了不少。贾凡给他们找了几个比赛和演出机会,四小只取得的成绩都还不错。主要是四个崽儿长得靓丽俊秀,实力也拿得出手,好多主办方都愿意给贾凡面子。

他爸和他爹去看过他们几次,每次都一起去的,偶尔还神情严肃说他们高音区全跑调。可惜几个孩子吵闹得很,全然不怕他们。而且他们中最黑的崽儿每次看到郑云龙跟阿云嘎时都会露出一种格外夸张的奇怪表情,这样的表情被方书剑抓到了好几次,他抬手把那孩子的下巴托住,意味深长地讲:“恭喜你,嗑到真的了。”




高考到来时,城市变得炎热,方书剑的头发长长了不少,一直没有去剪,跑起来时像飞扬的麦苗。他哥在高考前几天每天都给他往学校送冰镇的绿豆汤,方书剑受宠若惊,但看到倚在高中校门口等他哥的那痞里痞气小跟班以后,他的表情就变得诡异而古怪。

“你啥时候给爸他们坦白啊?”方书剑偷偷摸摸问。

蔡程昱推了推他的大框眼镜,回他:“随缘。”

对于他哥谈恋爱这件事,方书剑多多少少有点酸,他不太喜欢龚子琪。当然,他不会承认这是因为他哥莫名其妙被旁人抢走之后,他在心里掐碎了柠檬。但他终归还是个乖巧的弟弟,尽职尽责不在他爸面前捅出一个口子。

方书剑的艺考成绩很不错,高考时他的心态也比较平稳,离开学校的那天,走廊飘下雪花般的书穗,小孩儿们抱在一起不知是依依惜别还是解脱了喜极而泣。方书剑穿过纷纷扬扬的白色大雪,他背脊挺直,像一只正在旺盛生长的竹笋。他爹郑云龙叼了根烟在老远的校门外等他,方书剑像颗小炮弹一样跑过去,撞到他爹怀里。

他爹笑了下,把他的头发揉得乱七八糟。

他爸那天有行程,下班晚,回家的时候抱了一束花,刚开门,方书剑就蹦到他身上。阿云嘎笑着把他扒下来,把话递给他,讲:“恭喜我家方方,人生又踏入一个崭新的,更值得努力的阶段。”

方书剑窝在他怀里撒娇,郑云龙走过来伸手掐断了一朵花在手里,他啧一声讲:“嘎子,你都没送过我花。”

高考结束之后,方书剑就彻底获得了自由,反正他两个爹每天忙得不见踪影,也无人管他。他成天泡在贾凡那儿,和一群小朋友吵吵嚷嚷闹得昏天黑地。

贾凡靠着他非人的耐心,把一群小孩收拾得服服帖帖。他指着自己的脑袋朝方书剑问:“看见了吗?”

方书剑的眼睛从他的头发眼睛鼻梁嘴唇上下游走了一趟,又移开视线:“什……什么?”

贾凡摇头:“我一个头两个大,都被你们闹的。”




而方书剑一直忧心忡忡他哥恋情瞒着他两个爸的事情,最终还是在暑假被捅破了篓子,被他迟钝的爹捅破的。蔡程昱决定边实习边考研,暑假也回了家里几天。方书剑那段时间天天在外面野,披了一身橘色日暮,毛毛躁躁往家里赶。一推开门的时候方书剑就看见了熟人,三个人转头望他,他一惊没憋住:“你怎么在我家?”然后他爹浓眉一挑:“你也知道?”

方书剑抑制住了举双手举白旗的冲动,尽量压低存在感往自己房间里走,他爹笑了声:“过来说清楚。”方书剑又只能乖乖坐过去,坐他爹旁边,硬生生把三足鼎立的格局坐成了楚河汉界。

方书剑没啥好交代的,他不过是不小心撞到了而已,他没给家长说是因为家长们太迟钝也没问啊,他又没说谎。方书剑理直气壮。

只是他爹如何发现蔡程昱谈恋爱的过程,反倒把方书剑搞得发懵。龚子棋是郑云龙的球友,郑云龙在他这个忘年交的球友脖子上瞟见了自己儿子从小挂到大的项链,才知道自家儿子早就被猪拱了。

龚子棋是他爹球友?龚子棋跟他哥不差不多大吗?方书剑一脸问号。

龚子棋解答了他的疑问:“好几年了,嗯……忘年交。”

方书剑把自己瘫在沙发上,他面容严肃,他在沉思,自己究竟是什么天选之子,还没满十八岁就要见证这么多狗血桥段。上帝是怕他当了音乐剧演员,不知道怎么理解故事,理解感情吗?

郑云龙也窝在沙发里,他讲:“我不想和你们说话,等你爸回来吧!”

他爸回来的时候,方书剑和郑云龙在沙发上坐得歪七扭八打瞌睡,蔡程昱和另一满脸邪气的小孩很有默契地转头盯着他看。

“额……”阿云嘎抬了抬手里的袋子,犹豫了一会儿讲:“栗子是我给大龙买的,你们要吃也可以。”

蔡程昱很直接向他介绍,讲:“阿爸,这是我男朋友,龚子棋。”阿云嘎举袋子的手就僵在原地,他瞪着眼睛,活像一只僵住的兔子。

他眨了几下眼睛,走过去拍郑云龙的肩,郑云龙幽幽转醒,阿云嘎一脸惊愕:“怎么回事儿?大龙,你快帮我捋一捋。”

郑云龙把倒在他肩上流口水的方书剑推下去,讲:“我懒得讲,你问你儿子。”

可惜方书剑那天野得太狠,体力全用完了,半个身体卡在他爹和他爸身后的沙发缝隙里,都没能醒来。他自然也没见证到他爹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爸在缕清关系之后露出一脸甜笑地握住了龚子棋的手,讲:“哇,黑道甜心超帅哦,我很满意。”

他爹当场就飚了脏话:“这什么哔哔玩意儿?”

但终归,那场僵持又尴尬的见父母的戏码,最终被汉语程度成迷的阿云嘎以一人之力盘活了。

郑云龙最终无异议:“你爸没被你们吓到就行。”

只是阿云嘎的甜笑在当晚出现频率极高,郑云龙不耐烦,对着龚子棋就讲:“行了,我们都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等方书剑从沙发角落迷迷糊糊醒过来,老云家晚饭都吃好了,郑云龙一人独占了一边沙发,盘着腿用阿云嘎的手机打游戏。阿云嘎和蔡程昱埋着头对着平板研究个什么,他爸看样子很开心,笑得一脸甜蜜朝蔡程昱讲:“阿爸很开心你在大学期间谈恋爱了,大学时期的恋爱多美好啊,又热烈又青春。”

方书剑想了想,最终又把眼睛闭上了,继续陷入昏睡。

老云家果然不平凡,方书剑你已经在未成年的尾巴尖上了,你一定要表现出一个不平凡的大人样子!方书剑默默捏紧了拳头。




方书剑十八岁生日有幸赶在了暑假完结的前头,他爹在家里提起了好几次。当然,提起这个日子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多么重视,而是因为他的生日和他爸他爹相识的周年刚好撞在了一起,两个金鱼脑家长也顺便给记住了。

方书剑对于十八岁和长成一个大人并没有多么明确的概念,他也并不着急。人的成长并非一蹴而就的事情,也不会因为过了一个出生日期的坎子,就让人一瞬间成为了大人。只是在他生日的前几天,他就已经拉着他哥开始准备蛋糕和花束。当然不是为了自己准备的,而是为了他们的两个家长。

方书剑想,要感谢他们的相遇,让后来所有事情发生,让他成为抱着星星长大的孩子。生日到的那一天,方书剑起了个大早,又超小声开了门把他哥喊醒了。两个人像做贼一样把自己房间的玫瑰,蛋糕,气球全部运出来,在客厅毫无章法地布置。两人出了一头的汗,最终成果还是像模像样,有点甜蜜的影子。

家里第一个客人到来的时候,他两家长还没醒来。方书剑开了门,是他老师,手里两个礼盒,一个粉色,一个黑金。

贾凡摸他脑袋,说了声生日快乐,便让他挑礼物。方书剑在两个礼盒中犹豫了一会儿,最终选择了那个更为甜蜜的粉色。

“我不是喜欢粉色,是因为这个颜色舒服点儿。”方书剑一本正经解释。

客人比他两个家长更积极,方书剑一早上都守在家门口,隔段时间就放进一个比一个更让他没有真实感的客人。直到客厅里挤了半边人,他王姨发问:“嘎子呢?”

方书剑才想起他家两个主角还没起来,他去房间敲门,半天没有回应,他犹豫下,最终闭着眼睛握住门把开了门。

没人?

方书剑睁开眼睛,被眼前空荡荡的房子吓了一跳。他一大早上都没见到他爸和他爹出来?

等方书剑一脸惊惶回客厅,他爸和爹发来的视频已经被他哥投向了电视上,他们反倒被家里一汪人吓到。

“嘎子想来看海,我就带他来了。”郑云龙顶着乱糟糟的头发讲。

方书剑:“……我们不住在海边吗?”

郑云龙挑眉:“上海那算海吗?青岛的才算。”

王晰也挑眉:“你跟嘎子大半夜飞去了青岛?”

阿云嘎在视频里笑着喊了声晰哥,又和其他人打招呼,深深啊,于老师,洪老师,哦黑道甜心也在……他絮絮叨叨半天,一个不漏把房间里的人数完。王晰举了个大拇指,道:“阿云嘎,你真棒!”

阿云嘎也有些失落:“谁知道你们选今天聚啊,前几天说聚一下也没说具体时间。”

王晰招了一下手,道:“算了,我不太想掺和你们这点事儿。你们去浪吧,我们姐妹聚我们姐妹自己的。”

方书剑:姐妹?他看向他老师,贾凡将一半的笑容给憋了回去。

“方方,阿爸daddy给你留了生日礼物在家里哦。”在掐断视频的前一秒,他爸终于把今天的另一个小主角想了起来。

方书剑最感到庆幸的事情是他没把他那群荷尔蒙旺盛的朋友们请家里来,他没想到,原来成熟的大人们吵闹起来更为吓人。得知当天也是方书剑生日之后,他佳叔真诚邀请他哥,他王姨以及他老师为他激情献唱了一首饮酒歌。

虽然方书剑没明白两者有什么特别联系,但管他呢,让我们高举起这酒杯,这样搅和的盛会一回又一回!

在这场搅和的盛会中,他哥现场灾难,他王姨是low c,他老师没憋住笑,就他马佳叔叔力挽狂澜,给他飙了个漂亮高音。总之,这个礼物震撼又特别。

贾凡从台上下来,他伸手把方书剑张开的下巴合了上去,又一次讲:“即将长大的小朋友,生日快乐。”




  

人世艰苦颇多,但自由的人总能找到他的伊甸园。




END

感谢阅读,感谢宽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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